2022年7月8日,上海高考进入第二天。有多少人能成功考取大学,成了考生和家长关注的焦点。
中国高校大规模扩招是在1999年,那一年,高等教育进入普及化阶段。这意味着大学梦距离我们更近了。1999年7月,上海电视台《新闻观察》栏目跟拍了华东模范中学5位考生一个月的生活,记录下了他们高考前后的心路历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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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7月7日至9日,新闻晨报·周到上海与上海音像资料馆合作,寻找80、90、00年代上过电视的“高考面孔”。与此同时,晨报记者也采访到1999年通过高考考取复旦大学中文系,走上“文学青年”道路并成为资深媒体人的吴先生,与他展开对话,探讨人生道路的选择以及高考带给人生的财富。
对话人物:吴先生,1980年生,42岁,毕业于长宁区复旦中学文科班。
新闻晨报:能给我们介绍一下1999年您在复旦中学上高三的吗?
吴先生:我们学校在华山路,地理位置特别好,往西走5分钟是上海影城,中午可以去看个电影。往南走5分钟就是徐家汇,可以去逛一逛太平洋百货。有些学习好的同学会往东走5分钟,到上海图书馆借书看,或者自习。
我们学校当时是区重点,我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。上了高中之后,随着年级的提升,就越来越靠学生的自主性了。你想学自己会努力,你不想学那别人盯着也没用。
新闻晨报:能够直升,说明你的学习成绩不错,没有想到去考市重点或者“四大名校”吗?
吴先生:我是初中的时候搞奥数,拿了一个全国初中数学联赛的奖,然后就直升了。现在就有了教娃奥数的底子。
文科生数学好很占优势
新闻晨报:高三的时候,你对报考复旦是不是已经很有把握?
吴先生:当时哪有什么把握。我们这一代人跟现在这一代孩子所处的环境差距还是蛮大的。这一代孩子有手机、有网络,信息非常通畅,高中阶段对于高考的情况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很充分了。
但是我们那个时候刚刚在用56.6k的“猫”拨号上网,网速极慢,网上也没那么多信息可查。所以我们在高考前对于能考到什么水平、能上什么大学是没有概念的。反正尽自己的力去考。男孩子成绩不稳定,那时候我的心也特别大。
新闻晨报:你们那时是如何填报高考志愿的?
吴先生:那时我们填志愿是在高考前面,所以特别难填。我们班好多同学普遍反应志愿填低了,比如明明考到了华师大的分数,却填了一个上大。
新闻晨报:你的数学很好,为什么会选择文科?
吴先生:看到我选文科,很多老师都看不懂,但其实这是一个策略。我是数学特别好,如果选理科,物理和化学这两门课是容易拉开差距的。但是选文科的话,语文、政治、历史、地理都不容易拉开差距,我英语比较好,数学比一般的文科生好一大截,我觉得这是有优势的,所以我就选了文科。
数学好的人选文科其实很占优势,因为在普遍的认知当中,都是理科学不进去的人才会选文科,很多选文科的人数学都不怎么样。我数学好,就能在分数上和他们拉开差距。
被文学深深吸引,把中文系列为第一志愿
新闻晨报:你父母为你填志愿、报复旦出过主意吗?
吴先生:我当时填志愿,我爸妈就没管过我。以后我的小孩高考填志愿我会很紧张,会帮着他一起分析。但是我爸妈当时不懂,觉得复旦好,那就填复旦吧。
新闻晨报:为什么选择中文系?
吴先生:进了文科班,发现整个班就是一个文学青年聚集地,这种氛围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。高三看开始王小波、看博尔赫斯、看卡尔维诺,就整天想着文学是多么美妙,到填志愿的时候,一路填的都是中文系。零志愿填的是北大中文系,一志愿填的是复旦中文系,二志愿填了南大中文系,反正一路都是中文系。
新闻晨报:父母支持你选择中文系吗?
吴先生:一开始我爸对我填中文系很生气,但是看我很坚持,他也就算了。我跟他说,我们老师说了,文科生中文系出来路子最广,什么工作都能做。我爸就被我忽悠同意了。
后来进了复旦中文系之后,发现第一志愿填中文系的人没几个,我是男生里面唯一一个一志愿被中文系录取的,其他男生都填的法学之类的热门专业,调剂进来的。
新闻晨报:你在复旦中文系是不是感觉如鱼得水?
吴先生:我这人心比较大,做事情比较随性,复旦整个氛围也是这样,当时学校里面流传着“自由而无用的灵魂”的说法。大家就干自己想干的事情,管它有用没用,有意义没意义。
大一开始,《复旦青年》有个连载小说叫《大学生郭靖》,当时还挺受欢迎的,我就一起去写下去,也写当时校园里的一些段子,把段子按到一些人物身上。看到全校的人都拿着报纸,追着自己的连载小说,心里挺爽的。于是就在文学青年的这条路上越走越远。
毕业恰遇非典,出国未遂进了媒体
新闻晨报:毕业后为什么选择成为媒体人?是为了继续写作吗?
吴先生:这还挺偶然的。我大三暑假考了GRE,大四全年都在申请国外的学校,拿到了美国一所 Top 10大学的全额奖学金,除了不要学费之外,每个月还可以有点生活费。
但是毕业那一年是2003年,非典来了,签证签不出来。
我写信跟教授沟通,问是否可以延迟一年入学?教授说不行,因为这是和奖学金绑定的,明年找他重新申请吧。我没办法了,那个时候已经是6月,我只好去找工作,正好我同寝室一个人刚刚去了一家周刊,拿了一张领导的名片回来。我根据名片上的信息打电话,问他们是否还招人?对方人很好,让我第二天先来看看,于是就走上了媒体这条不归路。
新闻晨报:在中文系接受的熏陶,对你从事文字工作是不是帮助很大?
吴先生:爱好文学跟人的个性有关系。一个天生非常严谨,对什么事情要求都比较严格,自我管理也比较严格的人,他可能不太容易爱上文学。相对来说,一个比较随性的人,不喜欢实用主义、功利主义的人,文学对他的吸引力会比较强。我就是喜欢做一些特立独行的事情,哪怕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实用价值。
新闻晨报:高三学业这么忙,你怎么还有时间看这么多小说?
吴先生:高三的忙是每天不停的刷卷子,作业最多的科目肯定是数学英语。我刷卷子比人家快,刷完老师还在台上讲题目,我发现自己会,就开始看书了。
我的高三是1998年开始的。前一年(1997年)正好是王小波去世,他的作品忽然之间出圈,一下子红了起来。当时最早看的就是王小波的书,惊叹这个小说怎么还可以这样写。然后就把青铜时代、白云时代、黄金时代三部曲读完了。王小波说,他喜欢托斯妥耶夫斯基,喜欢博尔赫斯和卡尔维诺,我就一点点读过来。
中考高考不拼一把,人生不完整
新闻晨报:读小说真的很解压。现在这一代孩子学习压力更大,面对高考可能不会有这样的闲暇,你如何看待?
吴先生:我们当时没什么升学压力,现在的孩子确实不容易。我上中学的时候,上海的常住人口一千三四百万。现在的常住人口两千五百万,但大学并没有比以前增加很多,竞争还是激烈。
新闻晨报:你们高考有人送考吗?
吴先生:考试前,爸妈问我要不要送,我说不要送,我自己去,就骑个自行车过去了,考完回家吃个饭,睡一会儿,下午再去。没什么仪式感。
高考第一门语文考完,班主任在门口等我们。当时我早早交了卷,兴高采烈。班主任问我作文写了什么,一听很着急,说:“你的作文跑题了!跑题了!”
我一想,作文好像是写偏题了。当时我也不慌,就下定决心,接下去要好好考。之后考数学考英语就像打了鸡血一样。
最后成绩出来,语文确实考砸了,但是数学跟英语两门都考了149,满分是150。总分是496,等于复旦文科随便什么专业都能进。如果语文再上去一点点,就能进北大,但是留在上海也挺好。
新闻晨报:这段经历给了你怎样的启示?
吴先生:没什么压力挺好的,有一种能把自己完全打开的感觉。现在我的孩子就不一样了,期末考试都特别紧张,因为家长老师都在反复强调它有多重要,他就失去了可以彻底把自己打开、把能量都释放出来的感觉,这是我比较担心的。
现在参加高考的人数比我们当年要少,只有5万,大学数量也比以前多了,但是要进顶尖大学,竞争还是很激烈。
新闻晨报:你对这一代孩子有什么寄语?
吴先生:以前大多数家庭物质条件一般,未必能给予子女很多支持。现在经济条件更好了,孩子们可以放心去拼。中考高考不拼一拼,人生不完整。如果你尽了最大的努力,高考考完的那一刻,会觉得所有的负担都卸了下来。能感受自己拼尽全力的样子,看到自己的极限,看到自己没有被打败的样子,感觉还是非常好的。人生必须要有这样一段经历,它也会激励你在以后的日子里,随时把动力重拾起来,把状态调整回来,为了新的目标去拼搏。这是高考带给我们人生的一笔财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