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动声色的恐怖,是很多观众对《漫长的季节》里“沈默大爷”沈栋梁的第一印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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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明端着一副慈爱家长的表情,举手抬足的小动作却让人心头一紧——无论是慢条斯理地给沈默剪指甲,又或是逼迫她换上纯白的连衣裙,病态的占有欲和窒息感若有似无地在画面中弥漫。
在这部收官时豆瓣评分高达9.5的作品里,沈栋梁的戏份并不多,但“演技封神”的评论却络绎不绝。
在接受新闻晨报·周到专访时,沈栋梁的扮演者、中国国家话剧院演员侯岩松直言,这是一次充满挑战而又过瘾的表演,他也试图从人物的根源和形神上去还原出那份让人痛恨的恶。从艺三十多年、演绎了各类不同人物的他幽默表示,演好这样一个反派角色的关键,恐怕还是从做一个热爱生活的演员开始。“你要从人物的形神入手,就要先在生活里提纯。从演员的角度,你只有先做一个好人,做一个从善的、有觉知的人,你才能塑造出不同的人物,让观众信服”。
用形体流露出沈栋梁的恶
“这个角色是魔鬼吧!”尽管戏份不多,但在《漫长的季节》播出过程中,有关沈栋梁的讨论络绎不绝,甚至有网友感慨,这种程度的表演“建议查查”。
事实上,最初接到沈栋梁一角时,侯岩松多少有过顾虑,这是一个罕见的复杂角色,其中难以启齿的人性之恶更令人痛恨。转念一想,角色挑战性以及以东北为发生地的故事特色,又让这个土生土长的东北演员忍不住心动,希望通过这个角色给予观众警醒,“我是演员,还是要挑战不同的角色”。
在塑造的过程中,侯岩松细细揣摩了人物的前史。从沈栋梁和沈默的关系,到沈栋梁对待侄子、侄女的不同态度,甚至是这种变态性人格的成因,他都做到了心中有数:“这些前景戏让我在不同阶段有了不同的表达,沈栋梁身上的恶,就是在不同的环境下诱发和产生的。”以沈栋梁的占有欲为例,侯岩松首先把握的是他的偏执,“在沈栋梁的世界里,他觉得就应该是这样,你(沈默)是我一手带大的,你就是我培养起来的,甚至可以说他的言外之意是——你就是我的”。
而在细节的处理上,侯岩松则更多发挥了舞台演员的形体特长。比如沈栋梁和王阳在维多利亚歌舞厅门口的相遇,他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王阳,巧妙地传递出了沈栋梁的阴险与挑衅。
“是撞而不是打,为什么?就是明面上我没打你,可我是在挑衅你,对吧?我还绕着他转了这么半圈,你可以理解这是有舞台感的。”侯岩松说,看到有网友评论两个人物之间存在明显的“雄竞”,他还专门查了查这个新词的意思,“在《动物世界》里,动物发现自己的领地将要被侵占,对方要夺我口中的食,我肯定是像对待猎物和对手一样围着它嗅来嗅去。沈栋梁隐含的逻辑就是,我在攻击你,但我没动手。”
相比之下,和陈明昊扮演的马德胜之间的“打戏”则更为激烈。这场在高海拔环境下拍摄的戏份,既然有动真格后的疲劳,还有缺氧带来的身体负担,侯岩松甚至需要多次吸氧才能接着拍摄。听到记者评论这场戏的逼真,侯岩松也忍不住大笑:“你们喜欢这场戏,是不是因为他在打‘我’?抒发了内心的愤恨哈哈!”
如今说得轻松,《漫长的季节》热播期间,侯岩松确实感受到了观众对沈栋梁汹涌的愤怒,“大家对这个角色的评论可能让我自己都觉得有点毛骨悚然,很多人都想来‘刀’我了”。这些骂声,让他又欣慰又忍不住“心疼自己一会儿”,“我希望大家恨沈栋梁,别恨侯岩松就好”。
“剧抛脸”没有小角色
口碑高开爆走的《漫长的季节》,不仅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,也让投身表演几十年时间的侯岩松也格外沉迷。播出期间,他和网友们一起追剧,“头一次这么认真地追自己的戏”。
最有趣的是,当故事发展到马德胜想前往沈栋梁家调查时,侯岩松自己也等得抓心挠肺,“在第七八集更新前,我就一直看时间,赶紧的,是不是快到6点(更新时间)了?哎呀,马德胜都走了一宿了,我还没看上呢。结果打开一看,马德胜还没去——还得再走一宿,我们明天再看看他到了没。”
侯岩松由衷感慨导演辛爽团队在剪辑和布局上的新意和高超,“你看他就这么娓娓道来,镜头和语言特别有价值,是达到了一种审美风向标的水平。将来得有更好的东西,才能谈超越了”。
当然,除了《漫长的季节》,侯岩松在影视剧里塑造了大量让人难忘的角色:从《我的前半生》里罗子君的追求者老金,到《三叉戟》中在临退休时牺牲的警察夏春生,再到《显微镜下的大明之丝绢案》里看似怕事实际心中有百姓的知县方懋珍,“剧抛脸”的称赞名副其实。
“‘剧抛脸’这个词我也是最近刚刚熟悉,还是挺欣慰的”,侯岩松坦言,虽然演员难免有局限性,但从在戏剧学院学习开始,他就一直追求传递出不同人物的独特性。只要人物足够有个性,能为故事发展起到作用,他都愿意尝试,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,再小的角色,也有来龙去脉。”
或者说,比起角色大小,他更关心的是表演的分寸感,以及人物是否能承载起一部作品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,“我在舞台上演了很多主演,回过头再去塑造小角色,反而会得心应手,知道我的劲儿该往哪里使。否则你在镜头前用蛮劲,可能会是夸张到让人接受不了的程度。从声音、形体到动作的分寸,怎么用劲,都是长期积累的结果。我想我还是可以做一颗螺丝钉,把我放在哪儿,都能把戏演好。”
因此,走过三十多年的表演生涯,侯岩松对自己的要求始终没有松懈,练气息、开声练嗓等等依然是每日功课,“拳不离手、曲不离口。一天不练自己知道,三天不练观众就看得清楚了。”如今53岁的他,甚至依然能完成干净利落的倒立、翻跟头等动作,“这身功底不能丢,丢了你上台就没有了抓手。”
与此同时,观察生活的功课,也贯穿在这位实力演员的生活中,“你从生活里汲取的养分,必须是要经过提纯再提供给角色,这样角色的特性才能鲜明起来。同样是戴口罩,你和人家一模一样,特点在哪里?有一次我在表演时就特别把口罩戴到了眼睛上,这是在抓人物隐藏自己时的滑稽感,特点就出来了。”
舞台人生“向前看”
从小学戏曲,又是中戏表演系音乐剧专业首届毕业生,在进入中国国家话剧院后接连拿下了梅花奖、文华奖等表演奖项……对于舞台,侯岩松倾注了更多的热情与精力。但当我们的话题切换到舞台生涯留下的感悟时,他的第一反应是幽默地抛出了《漫长的季节》的经典台词:“别回头,向前看!”
在侯岩松眼中,他之所以能横跨戏曲、舞台和影视,本质上都因为有对表演的热爱和坚持,每一个领域的探索都为后来的创作提供了养分。他至今依然记得,1990年代,中戏将他和几个同学以研修生的身份送到了日本四季剧团学习,摆在眼前的不仅是背井离乡、语言不通的难题,还有高强度的训练和表演要求,“工作和训练的强度特别大,非常艰苦”。
这份坚持,在后来的岁月里换来了回报:在四季剧团经典音乐剧《想变成人的猫》里,侯岩松扮演主演塔多贝里;在美国经典音乐剧《西区故事》里,他成了男主角托尼;1999年,他在迪士尼音乐剧《美女与野兽》中化身被魔法禁锢的善良“野兽”。再往后,2007年的话剧《荒原与人》让他拿到了第十二届“文华奖”的文化表演奖;2015年的《伏生》又让他首度摘得中国戏剧“梅花奖”。
如今,侯岩松对舞台还有什么期待?
“我一直觉得我还年轻,但有时候突然看向镜头,又会想:我真的这么老了吗?”侯岩松说,现在是自己“应该要干点事”的时候,“四十岁到五十岁,逐渐成熟,把实践的积累体现出来。我想主动出击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,比如在讲台上告诉年轻人,有些路别走弯、别走偏。毕竟演员的时间是有限的,不可能永远光鲜亮丽,再美的外表也会衰败,那等到花谢的时候怎么办?所以从一开始就要想清楚,我的路要怎么走。”
他希望,演员在院校学习期间就能有意识地培养一种把握、塑造人物的演剧思维,“艺术创作还是要有引领,你在创作时就要营造一种氛围,让观众在走进剧场时是有期待的,走出剧场时依然也向往。要让观众看到一个丰满的人物,而不是看完也觉得平平无奇、无滋无味。”
在话剧与音乐剧市场日渐火热的当下,侯岩松说,他特别期待和年轻人一起再为行业做点事,“像音乐剧在上海成长得很快,我特别高兴。当然,我也希望看到更多一些具有时代烙印的、属于我们中国独有的东西,而不仅仅是对舶来品的重复”。
所以,还是一起在剧场相见吧!最近两年,侯岩松也专注于话剧《铁流东进》的表演,在这个讲述新四军发报员英烈事迹的作品里,他惊喜地发现,大量年轻人走进剧场、有了共鸣。在结束了《漫长的季节》的宣传期后,他又要投入这部作品的新一轮的演出,“希望和大家在剧场、在舞台上互动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