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骥伏枥的“三叉戟”再启航,独家专访作家、编剧吕铮:警察,我能一直写下去_每日快讯

两年前,一部《三叉戟》火爆荧屏,三个天命之年的老警察热血重燃的故事,成为剧集市场当仁不让的黑马。两年过去了,“大背头”“大棍子”和“大喷子”现在怎么样了?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他们的故事,还在继续。

最近,电视剧《三叉戟2》开机,陈建斌、董勇、郝平等原班人马悉数回归。但不同于前作的是,该剧并非根据小说改编而成,而是由原著作者吕铮原创故事,并和编剧沈嵘、熊语真一起编剧的新剧本。

20年,18本小说,两个电视剧剧本,一个电影剧本,还有许多词曲作品……作为一名在职警察,吕铮对创作有着绝对的自律与自觉。虽然,他往往要在下班后才能动笔构思,但他却说“没时间才是找借口”,创作是生活里的乐趣,都是“玩儿”。

在吕铮的身上,你能看到很多中国传统“说书人”的特点。一来,他喜欢那种以人物带动事件、再让事件衬托人物,并最终将所有枝枝蔓蔓回拢到主线的叙事方式。二来,他会通过一遍遍的讲述,打磨创意,复盘结构。比如准备故事大纲时,妻子和儿子往往是他的第一听众,同一个故事在他的讲述中,可能有许多种不同的新鲜展开。三者,他的故事就是从生活中来,每年,他至少和几十个同行聊天、采访,还会分门别类地整理素材,“我懂警察,聊三顿涮羊肉,可能比人家正儿八经采访一个星期都有内容”。

他显然也是善于融会贯通的创作者。2016年写完小说《三叉戟》之后,吕铮利用周末到中戏、中传等等院校“补课”编剧知识。现在,他说自己不再是那个“开黑车”的编剧,《三叉戟2》的故事就反反复复地酝酿了很久,所有的线索目录式地铺展开来,已经写满了长2米宽0.9米的大黑板。“我学会了,可以踏踏实实安全地上路了!”

警察写警察,到底有什么优势?50+的老警察又有什么魅力?刑侦剧走过这三四十年,创作者的反思与展望在哪里?带着这些问题,我们聆听了吕铮的讲述——

《三叉戟》:写人,也写时代

《三叉戟》的起笔是在2016年,当时我还在公安部“猎狐行动”办公室借调,写完《猎狐行动》停了一个月,突然间,想写三个人物,结果写得也非常快,一个多月的时间,每天下班回家就写,井喷一样地出来了。

这个故事的种子在我心里实际已经很久了。“三叉戟”三个人物,实际上代表了中国最核心的三个警种——刑侦、经侦、预审。刑侦,如利剑冲锋陷阵;经侦,在没有硝烟的战场进行智慧的较量;预审,三尺审讯台就是他的战场。我写的时候都没有特别想案件要怎么写,就是想通过案件写这三个人的命运,拿警察当人写,把人物的情感作为主要的推动力。

我是从业23年的老警察了,案件对我来说反而是最好写的。“大背头”“大棍子”和“大喷子”首先是普通人,但他们一旦穿上制服就是可以办任何案子的警察。案件只不过是激发人物在特殊环境下的催化剂。在写作中,我是适当避免血腥暴力的,这不是我的长项,我也不想让孩子们沉浸于那种情境。

什么是挑战?写有意思人物。回过头看,这是我的尝试,也是坚持。

当然,在写《赎罪无门》《名提》《三叉戟》的时候,有些作家和编剧朋友就苦口婆心地劝我:不能这么干,主人公年龄太大了,要这么写,你小说卖不出去,影视版权也没戏。到现在,他们说不好卖的、不建议我写的,恰恰都是影视化比较成功的作品。为什么?追根溯源就是以人物为中心。中国传统文学不就是这样?《水浒传》一条主线,衍生出不同人物,林冲带出鲁智深,鲁智深又带出了武松,以人带事,以事带人,通过事件或案件把几个人联系在一起形成化学反应,酝酿、催化出更大的戏剧情境。所以我一直不走以案件为中心的路子,而是以人物为主。

幸运的是《三叉戟》的影视化过程中,我找到了同路人,我们特别认真地按照这个想法创作。现在做续集,我也是有梦想和野心的:好多年都没出现以警察、以人物展开的三部曲,我希望第二部拍完以后,还能拍第三部。到这个系列最终完结时,陈建斌、董勇、郝平三位老师在戏里的形象可能也真是白发苍苍了,我想象他们向着国旗和警徽庄严敬礼,说“我们三叉戟退休了,我们无怨无悔”。

我还有另外一个野心,就是让《三叉戟》系列与这个时代同频共振。就比如《三叉戟1》,背景案件是非法集资、P2P,到了第二部,我们写的是破小案、保民生,打击电信诈骗等系列犯罪团伙。我们在案件选取上,着力瞄准百姓身边的案件,让观众看了能感同身受,觉得是鲜活的、可信的,而不是缺乏时代背景的、悬浮的。这样做下去,我期待在《三叉戟》系列完结、观众再回看的时候,能唤起大家对这五年、这十年的时代记忆。那才是我们的成功。

所以创作时我们也做了特别多带引号的“无用功”,在细节上精益求精。作为职业警察,我有这个优势,所以在《三叉戟》第一部和第二部都和导演、美术建立了专门的工作群。比如警号,省厅的警察和市局的警察警号的位数排序是不一样的。又比如反诈现场怎么处理、抓捕的先后顺序是什么?我在做好文本工作同时,尽力在拍摄中还原真实。细节做好了,才能聚沙成塔,让观众进入情境,信服剧情,从而被人物感动。如果编剧自己都心虚,写出来的东西也经不住考验。我始终认为,一部好的涉案剧是有门槛的,你的认真程度就是对观众的尊重程度。将心比心才能换来好的口碑。

《三叉戟》播出以后,观众给我的反馈也是我的一面镜子。我写小说,刚开始形成故事的时候可能只有一两个听众,然后出版发行,可能有几万个读者,而电视剧是上千万的人在分享。他们的褒贬才是我看清自己创作优劣的镜子。他们的批评、意见,对我来说都是正面反馈,甚至影响了我后来的创作,让我能取长补短。

“种故事”:一颗种子可以养很多年

我第一次写老警察是《赎罪无门》,讲一个得了绝症的老警察在生命最后6个月,碰到了一个十年前的积案,他是要混吃等死还是把案子破了?是这么一个抉择。在那以前,我一直写自己经历过的案件,写比我实际年龄更小的年轻警察。现在想,也是一种偷懒。

当时我姥爷住在北京的肿瘤医院,我一有时间就陪他,就这么过了三年,亲眼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慢慢枯萎,看着医院里其他漂亮姑娘和四五岁的孩子被癌细胞折磨的样子。我突然觉得死亡面前人人平等,《赎罪无门》的故事就是这样来的。

那一年我30岁,还是一个在职场上要开始往前走的阶段,要写一个有点懈怠了、有点迷茫的警察,特别困难。这确实是我给自己设置的一个难题。于是我就找老警察们聊天,观察他们怎么说话,怎么看待生活。后来这本小说上了《当代》,是我第一次在文学重要刊物上刊登小说,它给了我巨大的激励,让我认识到写“让自己不舒服的题材”才能进步。

创作是逼出来的,如果写什么觉得舒服,那就意味着没有进步。《三叉戟》之后我完成度很高的作品是《三叉戟之纵横四海》,写“老三位”年轻时的故事。这等于又是一次推倒重来——年轻的时候,他们都想着起范儿,想要纵横四海,但时代的大潮拍过来,淹没了每个人。那本书里每一个人物都和《三叉戟》重名,每一个又都不是后来的“三叉戟”。还有写《名提》的第一部和第二部,都是预审的故事,离间计、反间计、拍山镇虎、“挤牙膏”、“穿甲弹”……都用上了,招数都不一样。这都是植根于生活、来源于生活的,无法悬浮更偷不了懒,但下苦功夫做出来的文本才更值得留存。

而一年一部的产量是自我约束的结果,我需要不断积累,素材够了才能动笔。我每年进行大量的采访,保守估计有几十人吧,源源不断地聊天,听他们讲故事。公安英模、破案高手、刑侦专家,哪怕是个普通的片警也是素材的来源……你采访十个人和一百个人的结果显然不同,当你采访几百人的之后便能感觉到厚重,便能站在一个上帝视角看他们的生活和经历以及警察这个职业。我管这个叫 “开天眼”,现在我更致力于身在警察,但以旁观者的视角去写他们,让警察人物更充满人性。

《三叉戟》里“大棍子”徐国柱的台词“刑警就是开刀”,这是我和一个扫黑英雄聊天“激”出来的。他刚开始不愿意说,我就气他:我们经侦一个案件能为老百姓挽回上百亿的损失,你们行吗?他气得不行了,突然用45度角的眼神瞥我,说你知道什么叫刑警?刑警就是最行的警察,刑警出马就是开刀。这两句话,比任何编剧冥思苦想攒出来的词都要鲜活。就像我师父以前告诉我,“干经侦永远别把人当人,别把事当是事”。我当时不理解,年龄增长后才突然懂了——不管碰到多大的人物,你都别束手束脚;不管遇到再弱的受害者,你也得好好保护他。事儿也是这样,再大的事,都别乱。

有了这些素材的滋养,我就有了不断发芽的创作种子。我一般先把种子栽到盆里,用两三年的时间同时养着四五盆花,放着它们慢慢长。每次采访完,我分门别类做记录,结构、台词、细节、故事,就这么往不同文件夹里扔。我现在在写的,就是十年前特别想写的故事,名字叫《大风暴》。这个故事攒了十年,我觉得如今的笔力够了,于是整理素材,发现竟然有17万字。

但也不能被素材所累。不是有句话吗?手中无剑但心中有剑。整理好素材之后,我会对着我的爱人、孩子讲故事,一讲就是40多分钟。用录音笔录下来,语音转文字每次都是1万多字大纲,同一个故事我换着思路讲四遍,突然之间,这个故事大纲劲道了。我觉得这就是创作的态度,你要花功夫构架的警察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冰山,是先有了冰面下的这座山,水面上露出来的那个角,才能让老百姓看了有一叶知秋的感觉。

影视观:误打误撞,然后与时俱进

到现在我都认为,自己是个误打误撞进入影视圈的文学创作者。影视圈讲的规律,我不是特别操心,但我会反思,写的东西能不能让自己感动?写完一年以后我是不是还能夸夸其谈地跟人说,近期我在《人民文学》发表了一个警察版的“阿甘正传”,故事特别过瘾,随便跟哪个朋友讲,他们都觉得有意思。

就我的观察看,公安文学也好,刑侦剧也罢,能留下的作品都是值得学习的。比如海岩老师,他所在的年代恰是公安文学的繁盛期,当时每个省的公安系统都有文学杂志,但偏偏他能把警察戏那种硬核的风格和情感接壤。加上当时老百姓不太愿意看到太残酷、痛苦的事情,他的作品契合了时代,成了丰碑。

再往后看,《重案六组》诞生于新世纪初,经济好了,人民安居乐业,就想看一些高密度、强情节的故事,于是上来就是几十个案件,凶杀、抢劫都有。当时警方也想借助这种手段普法,让老百姓知道有一帮守护社会平安的警察,他们会铁拳惩治犯罪。拍案件,恰恰是给老百姓安全感,教育大家不能干坏事。

再往后,血腥暴力案件的题材扎堆了,公安题材影视剧就经历了漫长的冰封期,不能在黄金档播出,一度造成了真空。很多编剧都觉得这个题材写了没人看,就都去干别的了。而我就是从那时开始写作的,我完全是兴趣使然,没有功利心,一年一本地写。等到了2014年,市面上的涉案剧又转型了,由我小说改编的《爱的追踪》、当时热播的《刑警队长》《任长霞》等,这些戏实际上是希望大家看到中国的法治在进步,警察从管理到服务的理念。我觉得无论是公安文学还是涉案剧,都是与时俱进的,紧跟时代的脉搏,你的作品才能留下。

这几年,我会利用业余时间去中戏、中传上课,今年还准备去电影学院学习——我要掌握讲故事的方法,而不是被所谓的市场迷惑。涉案剧怎么写?不能说出了一个题材火了,就一窝蜂跟上。老百姓不能天天吃麻辣烫,家常便饭更重要。

同时我也在观察现在的涉案剧、刑侦剧,很多上来就是杀人、碎尸、连环案件,但你看看这两年我们的治安环境,根本不可能,这就是生搬硬套九十年代的案件。或者有的戏开局就挖了一个很大的坑,为什么最后填不上?挖太深了!

这还是一种创作观的区别,我的态度就是不要猎奇,不要俯视生活。之所以说深入生活、扎根人民,是要你真正走到他们身边,了解他们,成为他们。要想写好警察,你得先爱他们,才能写出让观众爱的人物。就像我们在《三叉戟》里让“老三位”的金杯车飙起来,也是想告诉观众——只要你做到最好,哪怕开的是一破金杯,也能比其他人快。

对我来说,人生和创作也是如此。我希望有一天,我的孩子到20岁的时候,敢于把他爸爸的书送给同学和朋友,说这是我们家老头儿的小说,文笔不怎么样却还拍成电视剧了。所以在写作中,不能为了某些目的肆意妄为,要有底线和良心。我想到了60岁,我也会像“三叉戟”一样停下来,庄严地敬礼:这一生我无怨无悔,有案子,有作品,接下来我就享受生活啦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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